崔凝垂下眼,语气平静:“赵老板果然是一代枭雄,手段高明,晚辈佩服。
在舒县时,她也曾听闻韩佑南一脉代代单传,子嗣稀薄??会不会,韩夫人是将其弟所出之子抱养为己子?
“父亲?”他低声吐出这两个字,声音细得几不可闻,却比箭矢破空更冷。
你到寒舍喝口茶。”
“查出你是谁的时候,着实让我吃惊。”他老谋深算的眼神里藏着一抹光,“可紧接着,有许多事就都想通了。”
他在试图离间。
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。
就在此时,崔凝暗自咬牙,决定试探。
他的目光沉了下来,不再闪动,而是凝固成冰封死水。那双凤眼里不再有老练从容的笑,而是一种带着恨意的死寂,如深井下看不见底的黑水。
“他在舒县的资助与我无关,想来不过是遵照他父亲遗愿。”
“??你知我是谁,还敢当街杀人掳我?”
他像是在透过崔凝看向什么过去,视线仿若带刺的铁钩,想一寸寸剥下她的。
那一刻,崔凝几乎能感觉到,空气里所有的声音与温度都被那眼神冻住了。
“世宗皇帝之所以不敢贸然封杀我的路,正是因为他清楚,与我谈判容易,没我在,大燕就得溃散。”
果不其然,在听见“父亲”二字的瞬间,赵挚天的笑意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掐断。
赵挚天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,缓缓来:“说到一丘之貉,真正该排上号的,还得是易振理与温芹。你以为当年她帮了你外祖母与阿娘一把,就算有悔意、洗清了罪责?”
车仍在行驶,但仿若陷入死寂的雪窖,只有心
在肋骨间咚咚作响,提醒她此刻与死亡不过一线之隔。
崔凝沉默不语,却已听出这场话术的真意。
“你自明州回来,应该心里有数,大燕各州官府早就无力掌控实际税数。年年帐目混乱,若真要清查,光是人力银钱就足以拖垮朝廷。”
崔凝顿了一下,眼中瞬间的讶异了她的毫不知情。
除了太极行会,还有那些地方望族。
赵挚天听罢并不恼,反倒轻轻一笑,语气如闲话家常般问:“易振理留给你的商印,温芹还你了么?”
的确,那些赵挚天扶植的州官,税数年年准时,反倒成了国库稳定的支。也因此,皇帝暂时动不了他。
“三年多前,阿允他坏行会里的规矩,将料材给了舒县,那时我就纳闷了??原来是为了你。”
可赵挚天并未在这话题上多停留,很快换了神情,语气平淡地
:“方才你也听到了,严格算起来,易振理还得算我们共同的仇家。”
崔凝面无表情,低声回:“怪不得赵老板与假左相这么合得来,都是让别人替自己送命的角色,一丘之貉。”
他语气轻松,却出沉痛现实,“所以,朝廷多半依靠地方行会与地
蛇代为征税。可这些人哪个不从中大抽油水?层层剥削之下,最后送到国库的,不过是应得的一小撮。”
“青州船厂油水惊人,怕官府争利,向来将银子藏在暗帐里,只认商印,不认苏家人。而你外祖父一死,易振理就趁着苏氏内讧、其余各房还分不清南北时,找人怂恿你外祖母卖产逃跑,伙同温芹出手低价收了商印??占了你苏氏的大半家财。”
“这些财富,全都藏在温芹手中旧弘慧府的里,而易振理死前,特意将商印递出
,让温芹想方法还给苏氏后人??眼下都要重启弘慧府,你又是长公主亲自选中的帮手,她若有心,理当趁机还给你才是??可温芹没有。”
崔凝默然不语。
赵挚天似是看透她心思,淡淡一笑:“我太极行会先前是过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。可你应该明白,若非我赵挚天出面协调各州,让那群贪婪之徒顺着规矩来,大燕朝廷连税都收不上来。”
这下她几乎可以确定,申屠允的生父,正是赵挚天无疑??那么,他的生母,真的是赵挚天的亲姐姐?
赵挚天等了一会儿,见她始终不语,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。
“我提醒你一句,当年动用计谋,吞下苏氏家产、夺了造船厂子的,正是易振理。我手里拿到的,不过是魏王妃手里的一半。甚至你外祖母带走的家业,与易振理夺走的相比,连零都称不上。”
此事她当然一清二楚,所以大哥才会费了数年心血,就盼着能一举改了旧制,不只是为了银两,更是为了铲除这些横亘在官与民之间、攫取民脂民膏的中间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