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她归结于命运眷顾和夫君疼爱的“好”，原来是一个从未被柳家温柔以待的孩子，捧出的、她所能拿出的全。

        夜深了，寒气也重了些，她指尖发冷。

        宋今月透过青烟，觉得看到了孤独瘦弱的柳庭风，在无数个清冷的晨昏里，沉默地、固执地、一点一点地，将自己无法言说的爱意与生命的温度，细细研磨，和入香料，进衣袍，种入泥土，嵌入她生活的每一个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泪水再次汹涌而出，夹杂着巨大的愧疚、无力的酸楚和一种几乎将她淹没的悲恸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欠她的，何止是一份察觉，何止是一句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 红莲像是忽然被一惊雷劈中，猛地抬起，脸上血色尽褪，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。她重重地对着宋今月磕了一个，额角瞬间红了一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少夫人！婢……婢还想起来一件东西！一件……一件天大的事！”      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几乎是连爬爬地冲进一旁的侧房，在一个不起眼的、落了些灰尘的抽屉最深，慌乱地摸索着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，她摸到了一个薄薄的、坚的物件，那是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好的信封。

        红莲双手颤抖着将那信封捧到宋今月面前，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她再次跪下，将信封高高举起，泪满面：

        “少夫人……这是……这是风哥儿……要婢交给您的…..说若她……若她战死沙场，再也回不来了……才准把这个交给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宋今月的心几乎停止，她颤抖着手，接过那封信。

        信封上空无一字，却沉重得让她几乎拿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深一口气，撕开了封口。里面只有一页纸，纸张是上好的宣纸，上面的字迹是柳庭风的，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显得用力、僵。

        抬首，是三个力透纸背、却又显得无比疏离克制的字：

        放妻书

        宋今月眼前一黑，几乎晕厥过去。她强撑着，一字字地看下去：

        立书人柳庭风，柳门次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嫂夫人宋氏今月，温良贤淑，嫁入柳门，侍奉祖母，克尽妇，从无过失。然长兄庭铭不幸早逝，令嫂夫人青年守寡，幽居深宅，实非人。庭风每思及此，深感怆然。

        今边关告急，庭风奉命出征，生死难料，归期无望。柳门式微，已无力照拂嫂夫人余生。嫂夫人正值芳华，不应为我柳门虚耗光阴，空守名节。

        故，庭风僭越，特立此书：

        一、      自愿解除嫂夫人宋氏与柳门之姻亲关系，归还本姓，从此婚嫁自由，各不相干。

        二、      柳家名下长安东市品清茶庄和回味酒坊并城外田庄两，尽数划归宋氏名下，充作日后资用，唯愿嫂夫人余生无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