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瑶喂完最后一口姜汤，将空碗递给旁边的女。她没有立刻理会李公公，而是先替楚笙拢了拢棉袍的领口，确保他裹得严严实实，这才缓缓转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脸上那种面对楚笙时的温柔关切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公主的、带着疏离与审视的平静。她清澈的杏眼看向李公公，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苛待天子，克减用度，视龙安康于无物，按规，该当何罪？李公公，你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，想必比本更清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公公的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他万万没想到，这个以往看起来温婉沉静、甚至有些清冷疏离的三公主，今日竟如此锋芒毕！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最心虚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楚瑶缓步走近，明明量纤细，气势却陡然凌厉起来。她停在李公公面前一步之遥，微微仰，直视着他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，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带着一无形的压力：

        这份突如其来的、毫无保留的“好”，像一束强光，刺破了他长久以来的黑暗和麻木。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，却又在心底深埋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念如同藤蔓，在他心底疯狂滋长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近乎偏执的占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榻上安静坐着的楚笙，语气陡然转冷，如同淬了冰：

        他不想深究原因。他只知，这份温，他抓住了，就绝不会再放手。他想要阿姐永远对他这样好......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？为什么阿姐变了？是因为养母不在了，她终于“可怜”他了？还是...另有所图？但这份疑虑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、近乎贪婪的渴望压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太后中的其他人，更是将这份轻蔑和怠慢发挥到了极致。那些女太监，表面上恭敬地称他一声“陛下”，背地里却敢克扣他的份例。冬日里，送来的炭火总是最劣质的黑炭，烧起来烟，呛得人直泪，还总是不够烧，让他手脚冻得生疮。送来的膳食，常常是冰冷的残羹剩饭，有时甚至能闻到馊味。他若稍有不满，那些人便会笑肉不笑地说：“陛下息怒，太后娘娘那边用度也紧，才们也是尽力了。”      更有甚者，当他独自走在回廊，偶尔能听到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嗤笑声和“野种”、“傀儡”之类的恶毒低语。他如同生活在透明的冰窖里，无人真正在意他的死活，只有无不在的冷眼和无声的践踏。

        眼前的这个阿姐，仿佛脱胎换骨。她的眼神里没有了那份令人心寒的轻蔑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、真实的关切和焦急。她会为了他被泼水而愤怒，会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的斗篷裹住他冰冷的，会像现在这样，笨拙却认真地替他拭发，仿佛他真的......很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 楚瑶放下布巾，接过姜汤碗。碗，她小心地了，递到楚笙边：“来，阿笙，趁热喝下去，驱驱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然而，这一年......一切都不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楚笙就着她的手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。辛辣的入咙，带来一灼热感，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，僵冷的终于开始回，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血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，内侍监李公公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。此人约莫四十多岁，面白无须，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习惯地半眯着，透着光。他是太后安插在潜龙殿的耳目，也是日常克扣用度、作践楚笙的急先锋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公公垂手站在一旁，脸上堆着假笑：“公主殿下真是心善，对陛下关怀备至。只是……”他话锋一转，声音拖长了点，“陛下龙要紧，这殿里炭火似乎不足，寒气重了些。只是如今库房用度紧张，这上好的银霜炭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只要楚笙一日是皇帝，哪怕他只是坐在这冰冷的潜龙殿里，他也是这大楚王朝名正言顺的天子！是你们所有人的主子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公主殿下息怒！才…才绝无此心！

        “公主殿下，陛下，姜汤备好了。”李公公的声音带着惯常的虚伪恭敬，目光却在殿内一扫，掠过地上透的龙袍、楚瑶沾污的裙摆，以及榻上被楚瑶细心照顾的楚笙，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和轻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李公公。”楚瑶的声音很淡，听不出喜怒，“陛下的龙，自然是要紧的。库房用度紧张？本怎么记得，前些日子内务府报上来，说是为太后娘娘新修的花房，采买了整整十车南海运来的奇花异草？那花，一朵怕是就抵得上潜龙殿一个月的炭火了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公公脸上的假笑顿时一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本知，这深里，捧高踩低是常态。但李公公，你须得明白一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