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陈平安跟她了这么多年邻居，并不觉得奇怪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的清晨，不知何时已是云层低垂的景象，格外厚实，像一条富人家的大被褥，铺在那边晒太阳。

        两手空空的少女，自己在那边嘀嘀咕咕，反正没想过要从草鞋少年手里拿回水桶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等陈平安说话，少女就把话说死了，“别谢我啊，我骂人跟你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老妪吓得不轻，竟然忘了还嘴，更别提还手。

        轰隆隆，小镇雷声大震。

        铁锁井那边的婆婆麻溜站起，匆匆忙忙跑回家去了，小水桶摇摇晃晃，一路洒出井水，估计到家后，不会剩下半桶水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望向她的那双眼眸，笑问：“要不然你以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冷不丁问：“对了，齐先生是不是跟你见过面，还说了什么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叹了口气，“我家少爷什么都好，就是懒散了些，再就是喜欢骂老天爷，我觉得这样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经过早点铺子的时候，陈平安看到一个熟悉背影，她个子不高，穿青色衣裳，正在买刚出炉的肉包子，热气腾腾，香味飘整条街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点：“家里有人，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笑：“之前无意间遇上了齐先生，先生就跟我说了几句家常话，大致意思是当年我应该和刘羡阳，一起去学塾读书的。我只能说家里穷，没法子的事情，要不然我也愿意读书。”

两位妇人的搀扶，太过尽心尽力，让她一时间无法挣脱开，结果惨遭第三次羞辱，那婢女丫鬟第三次出手，弯曲手指在老妪额往死里一敲，“以后再敢骂人，就把你这个长妇的出来，你骂一个字，我就用针刺你一次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在街角分开，稚圭接过

        铁锁井轱辘车旁边，老妪坐在地上干嚎，“挨千刀的小贱婢，要遭天谴啊……我的命好苦啊，老天爷不长眼，怎么不劈个雷下来，砸死这个小浪蹄子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转快步离去，发现邻居少年已经帮她提着水桶，笑了笑，跟他一起返回泥瓶巷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脚步轻快，双手一下一下向天空撑起，很古怪的手势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点：“你家少爷读书确实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天真无邪笑：“随便问问，因为今天我出门打水的时候，刚好碰到齐先生说是清晨散步，还问我你在不在家呢，我便如实回答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听到雷声后，抬起望去，有些疑惑，不像是下雨的迹象。

        见陈平安不搭话，稚圭就看似漫不经心说：“你昨晚没回家，去刘羡阳那边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笑眯眯：“我家少爷说他在书上看到过，传闻每逢初春，就会有天庭正神披金甲，擂鼓于云霄，辞旧迎新，震慑万邪，以报新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没有背后说人是非的习惯，对此没有说什么。隔宋集薪有个坚持很多年的怪脾气，就是骂老天爷，跟婆婆是一个路数，骂贼老天不开眼之类的。不过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讲究，风雪夜，雷雨天，天边挂满彩霞的时候，这是宋集薪的三不骂，说他是要趁着老天爷打盹的时候，骂他一骂，老天爷听不到，便不会生气，而他宋集薪也能解气舒坦，一举两得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反问：“为啥这么问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约莫是老妪心知肚明，老天爷若是真了开眼，第一个雷劈下来，多半就要落在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

        稚圭疑惑：“这样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一笑置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