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而且歉的话，肯定不是这样坦然地寻求原谅啊，你应该更难过一点，而且要出更恳求更下位的姿态啊。喏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表现得很错愕，血色浅淡的微微张开，一时语无次，手急得都开始比划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话一说出口，顾瑶感觉自己隐约碰到了某个规则，某个属于谢不的规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的不是的！人和花窗是不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不哽咽了一下，垂下，呜呜：“我不该偷偷画您，不该偷偷雕刻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为什么，谢不看起来羞愧的得要晕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又和花渔来往时的无语好笑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    谢不却没有任何的变化，好像捕捉不到顾瑶脸上显而易见的言又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拳抚径直走到了顾瑶面前，随后双膝跪地，以额叩手背，五投地，字字干脆：“请主人责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、对不起、对不起，抱歉，我、我不应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、殿下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面庞如翠竹秀朗，神情恳切虔诚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瑶在端详谢不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顾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——太诚恳了，也只有诚恳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瑶：“……”不是？哇噻。

        就是，一种进入了完全和自己往常认知相悖的机制中，突然完全没办法利用自己的经验去应对这种场面的荒谬感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瑶微微皱起眉，任由自己出复杂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谢不怔怔乖乖地望着他，模样洗耳恭听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双颊酡红，双耳滴血，整个人从红到尾，尾辫局促不安地抖来抖去，还因为升温炸开了些碎发，翘起一绺绺摇晃的杂。

        哼哼哼，我好咄咄人哦。

        水至清则无鱼，但谁也想不到，这片清潭，竟是弱水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瑶又转目望向谢不，摊了摊手后，笑：“就是不知，你向日月神祈祷的时候，都是用什么姿势的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人很复杂。人画不出来，人雕不出来，越细致就越出错。”谢不努力地想说明白，“万物清晰可辨，人则是一团团沙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顾瑶试探着说：“不应该…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人？”顾瑶挑眉，“我要听你说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真听话。”

si  m  i  s  h  u  wu.  c  o  m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顾瑶开口，“不对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诶？诶？诶！诶……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谢不：“……诶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正常人，能够这么自然地将羞愧撤去，顺理成章地换上极致的诚心？

，细数过后，又轻声：“……就这样烧了，感觉，很可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教、主、大、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脱口而出，因倦怠而蔫蔫沉沉的表情里又搅和了一层晕乎乎的苦恼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和谢不对望着，心中交织着困惑与审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决定出自己的试探。

        听神情空白冷淡，绿眸重无思，仔细辨看，他和谢不都有着西域血统的深眉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表现的，不对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简直就像是……在走公式一样？

        果然，谢不面色呆滞地冒出了蒸汽的味，一连串的惊呼死机般地哒哒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瑶甚至从未注意到过什么榫卯，什么花窗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双清澈见底的乌石眼眸盈满了水光，谢不抬起了，不肯让泪水落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仿佛投石问路，本以为可以在清澈水面上溅起涟漪，结果石子被无声无息地吞没，安静地沉了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顺着这个思路，清晰地拆穿了谢不：“如果真的羞愧，就不要说出来啊，你为什么会决定我会知你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或许说第一次也不太恰当，花渔也时常让顾瑶没得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是“魔教”教主，却总表现得很纯真——纯真地遵循世俗德，纯真地欣赏着雕梁画栋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瑶沉默了片刻，第一次在和人的来往中感受到了手足无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忍着哭腔，问：”您可以原谅我吗？“

        谢不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，清瘦的手指插进了鬈发间，半揪不揪地挠着：“嗯、嗯……一个花窗画出来就是一个样子的，尺寸多少，正看侧看如何，只要仔细注意，一定不会出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顾瑶轻笑了一声，织锦靴挤入听的额下，在人顺从抬时用鞋背拍了拍他的蜥护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得令，便行事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瑶侧过，往听那儿努了努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瑶感觉到了一种……荒谬？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可以问问，在你眼里——”顾瑶突然说，“我和那些花窗，有什么区别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些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财富的代表，美则美矣，却绝不会能够留他驻足欣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