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話,陌生的體溫(四)
四
隔天下午,裴千睦接受了手術。liu程很短,不到一小時,便結束了。
回程的路上,他望著車窗外轉瞬而過的街景,回憶起了過往的種種——
他失去小春,是在就讀高一的那年。
從小,他們家境不算富裕,但日子過得尚且安穩。
在他小學畢業前夕,家中迎來了新生命——那就是裴又春。
她活潑可愛,總喜歡跟在他shen後跑,第一個學會說的詞是「哥哥」。
然而,裴又春五歲生日的隔天,所有平凡陡然傾滅。
那日放學後,他照常去幼稚園接她,卻被老師告知,她沒去上學,而且家長的手機打不通、家中電話亦無人接聽。
裴千睦xiong口一沉,隱隱有gu不好的預感。
不顧雨天的路面濕hua,他背著書包一路奔跑回家,衝上了老式公寓的三樓。
他一眼望見的,是地上泥濘的鞋印、被撬開的門鎖,以及半掩的門扉。
指頭每一gen都在打顫。
他的手搭上門把,緩緩把門推開。
玄關的磁磚有一大片血跡,母親趴倒在地,shen上的衣衫凌亂。他緩緩蹲下去,發抖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。
沒了溫度,也沒了呼xi。
踉蹌地起shen,跌跌撞撞地往裡走。到了客廳,他看到父親仰躺在沙發上,xiong口插著一把刀,血污已然乾涸,凝在pi料上。父親的雙眼大大地睜著,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,還未回神就斷了氣。
小春呢?
他心亂如麻,感覺視線所及的物件都在晃動。
家裡的每一扇門都是開著的。
一間間房間找過去,衣櫃、床底、陽台,他全翻遍了。
不論哪裡,都沒有小春的蹤影。
後來,他在浴室門口,看到了一隻兔子玩偶。
是他昨天送給她的生日禮物。
兔子腹bu的絨mao沾了血,耳朵斷了一只,小小的,掉在一旁。
裴千睦不記得自己何時報了警。
警方趕到的時候,他靠在走廊的牆邊,臉色慘白,指尖還沾了點不確定是誰的血。
什麼都聽不見。
他知dao,屋外正下著滂沱大雨,他卻連一點雨聲都聽不見。
事發後的一週,警方調查出,他的父親欠下了高額債務,債主是地下錢莊,與黑dao有關。上門討債的人,估計是沒討成,直接抄了家。
至於小春,極有可能在混亂中被人帶走。
他因為一早就到學校上課,從而逃過一劫。
至此以後,找到小春,成為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。
後續的三個月,他被安置在社會局的臨時收容所,接著才由大伯一家收養。
相比起收養,他在大伯家的待遇更像被收編。沒有自己的床,只能睡在雜物間的紙箱上;堂弟嫌他晦氣,不願和他待在同個空間,若他晚自習後想複習課業,就得窩在樓dao裡讀書;飲食方面,更是有一餐沒一頓,純看他們一家子誰心情好了,他才有飯吃。
高中一畢業,他便離開了那個家,靠著獎學金與兼職,讀完了大學。
為了打聽到小春的下落,他不僅需要錢,更需要人脈。在工作累積了一小筆儲蓄後,他義無反顧地辭職,決意創業。
那是一段極為艱苦的日子。
資金短缺、投資失敗,常常連續幾天連一口飯都吃不上。繳不起租屋處的房租時,他乾脆退租,直接在辦公室中打地鋪。
兩年前,一筆投資意外收穫成功。
他把握住了機會,如同在深淵中盼得一縷光,命途的軌跡也終於就此改變。
可他不曾遺忘初衷——他堅信小春還活著、能回到他shen邊。
「裴總,請問直接停到車庫嗎?還是在門口讓您下車?」擔任司機兼秘書的言寺詢問他。
「在門口就好。」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疏冷。
言寺是他大學的直屬學弟,xing格一板一眼。據對方所說,名字之所以是單名「寺」,乃因家裡篤信佛教,他甚至差點出家為僧。自相識起,他的手腕始終dai著一串淡紫色瑪瑙念珠。
「我有東西要買,晚點發訊息給你。」
「是。」他恭敬地回應。
保母車駛入宅院,在宅邸門口停下。
一進屋,裴千睦便先向女傭詢問裴又春的狀況。
女傭面有難色地回:「她躲在房間裡,端去的早餐和午餐都沒吃。」
他微微皺眉,抬手扯鬆領帶,「知dao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