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話,陌生的體溫(一)
一
門把被輕輕扭開的聲音在走廊裡響起。
邵以鳶推門走出,醫療箱垂在手邊,白襯衫的袖口微微捲起。他一抬頭,就見裴千睦倚在樓梯口的欄杆邊,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菸。
兩人對視片刻,誰都沒先開口。
直到樓下的古鐘敲響,餘音在挑高鏤空的宅邸迴盪。邵以鳶上前一步,說明裴又春的診斷結果:「她的狀況暫且穩下來了。」
凌晨接到通知,隨即匆忙趕來,他的語氣裡帶有一絲疲倦。
「只是……長期營養不良,導致體重過輕。目前她血糖偏低,也有輕微脫水。我為她施打了營養針。」
連夜的雨後,薄曦透出灰雲。微光從落地窗灑入,斜斜照在裴千睦shen上,切割了他的輪廓——半是明亮,半是幽暗。
「她shen上大多是pi肉傷。腳踝似乎扭到了,有些微的腫脹。」
裴千睦注視著他,目光沉靜,彷若深井裡的水。
「還有呢?」
邵以鳶頓了頓,放緩語速,似在斟酌用詞:「從她的瞳孔反應和血guan收縮情況來看,應該被注she1過致幻型鎮靜劑。手臂靜脈有多次穿刺痕跡,神經反應偏遲鈍,伴隨短期記憶缺損。後續她可能會出現戒斷反應,包han:失眠、焦慮、出汗、顫抖,和短暫幻覺等。恢復需要時間,也需要你耐心陪伴。」
裴千睦垂下眼簾,啞聲dao:「我明白了。」
「這幾天你都沒闔眼吧?」邵以鳶望著他,神色複雜,「再不休息,我下個病患就是你。」
「沒事。」他從西裝口袋取出菸盒,把那支未點燃的菸重新插回去。
邵以鳶並未再勸,略微頷首,就繞過他下了樓。
空曠的樓面又歸於寂靜。
裴千睦佇立原地沉思了好一會,才抬步向前,伸手打開正對著他的房門。
房內的空氣與外面迥然不同。飄著天竺葵的甜香,溫度也很nuan和。
這間臥室是他專門為她佈置的。
牆面刷成她小時候喜歡的nai杏色,木質地板鋪有象牙白的短絨地毯。偌大的床鋪上擺有好幾隻兔子玩偶,其中一隻顯得特別舊,耳朵還微微歪著,縫補痕跡清晰可見。被褥是碎花圖案的,填充了羽絨,觸感蓬鬆柔軟。
床邊的窗戶掛著雙層簾布,外層為細緻的雪紗,內層則是淡粉色絨布。當前只拉上了紗簾,晨光滲透進來,隱隱綽綽,朦朧著一室柔白。
裴又春蜷在被窩內,半張臉藏在棉被下,只lou出一雙濕潤的眸子。就像懵懂而無辜的小動物,脆弱又惹人憐愛。
拖鞋陷進地毯裡,當裴千睦緩緩走近,步伐幾乎沒有聲音。他伸手撫摸她的髮頂,嗓音低緩:「別怕,這裡很安全。」
她的長睫顫了顫,表情有些迷茫。過了一會,她輕輕拉下棉被,色淺的chun動了動:「哥哥??」
「嗯?」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她遲疑地問,眼中蘊有幾分小心的探尋。
裴千睦愣了一瞬,很快恢復一貫的平靜,語調淡然地回:「我叫裴千睦。千里的千,和睦的睦。」
她覆述了一遍,聲音軟軟的,聽著乖巧溫順。
留意到她嘴chun有點乾,他輕聲問:「渴嗎?」
裴又春怯怯地點頭。
「等我。」
裴千睦轉shen走出房間。
幾分鐘後再回來,他手裡多了一杯溫開水,杯口插著xiguan,另一手拿著護chun膏。
他坐在床邊,攬起她的肩膀,讓她的後背靠在自己臂彎裡。
「慢慢喝。」
xiguan貼到她chun邊,她抿著xi了幾口,溫水滋潤了口腔,沿著hou嚨緩緩hua下。
等她鬆口,又搖了搖頭,他取回杯子,擰開護chun膏,輕輕替她抹上。膏體混合了蜂蜜與ru木果的味dao,質地柔潤細膩。
一霎的恍惚過後,她屏住了呼xi。
來回塗ca幾次,裴千睦凝視著泛起光澤的粉chun,動作停滯了半晌,才收手將護chun膏的蓋子闔上。
其實對於擁有「哥哥」一事,裴又春有著隱約的印象,但她忘了他的名字,也忘了他的長相。
眼前的男人面容英俊,眉眼深刻,氣質沉穩,還帶她離開了終日無光的牢籠。
無論他究竟是不是「哥哥」,她已不知不覺對他生出些許依賴。
重新躺下後,裴千睦替她掖好被角,「妳多睡點,我會待在這裡陪妳。」
此刻,風從窗縫鑽入,簾底微微起伏,光線隨之輕晃。
如果,這是一場夢——
她並不想醒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