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:灰灰世界
清凉殿。
偏殿内,熏香自错金螭兽炉中袅袅逸出,盘旋上升,消rong于殿宇高chu1。
殿内陈设奢华,竹席生凉,玉石为霜。
殿门外响起脚步声。
数名太监与gong女垂首敛目,手中捧着锦缎鱼贯而入。
锦缎liu淌着过分明亮的光泽,纹理繁复,层次分明,应是极为珍贵的蜀锦。
gong女们将锦缎一一展开,霞光般的炽烈、孔雀羽般的nong1艳、翡翠似的富余……捧着这些绚烂夺目的色彩,gong女们的呼xi都不由得放轻了,眼中难以抑制的liulou出惊羡。她们小心翼翼的抬眼,试图从女丞相平静无波的脸上捕捉到赞叹。
骊灰的目光平淡地扫过。
她看到的只是或亮或暗、灰度不同的丝绸罢了。
华美,却空dong,没有任何值得称dao之chu1。
一名年轻侍女终究没能忍住,望着那匹最鲜亮的锦缎,声音低若蚊蚋:「如此美的颜色,丞相大人不仔细看看吗?」
话音未落,她shen旁一位年长的gong女脸色微变,急忙扯了扯她的衣袖,把她拉到一边,同时凑近耳边,声音压得更低:「嘘!莫要多言!丞相她,看不见颜色。」
殿内极静,骊灰听力极佳。
骊灰指尖搭着微温的茶盏,并未朝那惊慌的侍女看去,亦无被冒犯的恼怒。
灰盲症。
这视疾伴随她太久,久得已成为她的一bu分,是一个无需掩饰也无需强调的事实。
绚烂也好,灰败也罢,于她皆是一片虚无的黑白和灰。
她啜饮了一口清茶,温热的茶ye带着苦涩的余韵,远比眼前华丽更为真实。
先帝驾崩后,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间清凉殿了。
如今故地重游,倒是思绪万千。
那些构成殿宇轮廓的的大块明暗,悄然chu2动了她记忆深chu1的某gen弦。
她端坐的姿态未变,思绪稍稍放空,眼前的灰暗景象水纹般晃动,叠映出另一段时光。
先帝的藏书阁曾设与此,那时总是灯火通明的。
彼时,她也还年少,不过十三、四岁,因声清悦耳,又能识文断字,被引至御前,选为侍读。
先皇晚年,目力衰退得厉害,视物模糊,瞳仁常覆着一层令人忧心的灰翳,奏章与书籍上的字迹于他已是纠缠不清的黑点。
于是,她的工作便是将文字转化为声音。
绝无外间传言的半分龌龊。
她总是垂眸敛息,坐在离龙榻数步之远的绣墩上,就着数盏明灯,将书卷或奏疏上的文字一字一句,清晰而平稳的诵读出来。殿宇深广,她的声音是其中唯一liu动的活物,不高不低,恰到好chu1地填满空间,却又不会惊扰夜的沉寂。
先皇常倚在榻上,闭目静听。
有时,遇到艰涩的古文或语焉不详的奏报,她会略作停顿,以简洁的语言阐释其意。一次,读完一篇关于漕运改革的冗长奏折,她概括了要点,还顺势引了前朝旧例加以比照。
先皇忽然开口,满是赞赏:「你这丫tou不止声音好听,肚里也有货色,能引经据典,是块材料。」
在无需chu1理政务的夜晚,先皇会要求她讲散轶故事。
或是九天之上缥缈神灵的恩怨,或是市井巷陌平凡庶民的悲欢,有时是令人莞尔的巧遇喜剧,有时则是令人扼腕的命运悲剧。她的声音在抑扬顿挫韵律中,悄然织就出不同的世界。
先皇的手指会无意识的轻叩榻沿,叹dao:“听你讲这些,心里tou的纷扰倒像是沉了下去,连shenti也轻省了些许。”
只是这静谧夜晚中,偶尔会闯入一些不协调的杂音。
那时的祁应麟,还不是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