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趣。

        夜风拂过她的脚踝，带来楼下花园里夜来香的甜腻气息。利筝闭上眼睛，听着城市的声音――汽车鸣笛、空调外机的嗡鸣、某个阳台上传来的钢琴声――肖的《夜曲》，弹得有些生涩，大概是个初学者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为什么要拍她的手？

        明天，她会去那家常去的古董店。店主是个圆框眼镜的年轻先生，据说刚从欧洲收回一批17世纪的植物图鉴。她想象那些泛黄的纸页上，会有怎样的笔迹――是工整的拉丁文注释，还是狂放的草图？会不会在某页边缘，发现前主人无意中留下的指纹或茶渍？

        她打开相片属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举起酒杯，对着城市的灯火了一个无声的致意，然后将剩下的酒倒入台的黑石水池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―

        这是有机溶剂快速挥发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窥视的夜晚，世界依然在她眼前展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上周的旧。”利筝摘下手套，丝绸衬衫袖口落，“比例3:7硝酸铜和醋酸溶，最后用砂纸打磨边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件爵的锈蚀形态不符合汉代青铜的自然腐蚀规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暮光沉入城市天际线，利筝躺在天阳台的白色沙发上，冰镇白酒在杯中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，顺着杯落，浸她的指尖。

        紫外线灯下，锈粒间隙迸出几点刺眼的荧光绿。委托人――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士――此时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
        重要的是观察的乐趣，是那些被心收藏的、带着他人温的私人物品。

        设备型号：iPhone      13      Pro

        她的手机屏幕在茶几上亮起，天气预报的图标显示明天是晴天。

        也许会遇到有趣的藏品，也许不会。

        风动后的纱帘，利筝闭上眼，好像看到中心医院的灯牌。

        利筝站在浴室镜前，水珠顺着镜面缓缓落，在「为什么拍我」的问号上拖出一蜿蜒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指尖悬停在物足，无粉丁腈手套映着冷光。她将紫外灯的光斑锁住锈层交界，蓝紫色荧光下，絮状结晶的断裂面呈现出蛛网状的裂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能是保存环境..."

        咖啡馆的空调突然加大风力，她后颈的碎发被起。明黄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在邻桌自拍。

        脚下的城市正一盏一盏亮起灯，远的写字楼格子间像被点亮的玻璃展柜，近的公寓阳台则如同半开的珠宝盒――有人影晃动，有酒杯碰撞，有电视机的蓝光在窗帘上投下模糊的剪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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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那个中年男人额角渗出的汗珠，在会客室的灯下泛着油光。他的手指不停地摩挲西装袖扣，纯金的，刻着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――太新了，新得没有故事。当他听到”硝酸铜和醋酸溶"时，结上下动了一下，像吞下一枚刀片。

        利筝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，将照片放大到像素点开始模糊的程度。在咖啡杯的弧面反光里，能看到拍摄者上半的模糊轮廓――白色衬衫袖口挽至肘，出小臂。

        拍摄角度来自她左侧前方的座位，也就是周以翮坐过的位置。

声像碎玻璃撒了一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狩猎的过程，那个瞬间，当猎物毫无防备地暴出某个习惯、某个微表情、某件贴物品的细节时，世界会突然变得无比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中某间室内或许正亮着无影灯，周以翮修长的手指可能正握着手术械，在某个陌生人的大脑沟回间谨慎游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想起今天那个委托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利筝转走向洗手台，水冲过她修长的手指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都不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 拍摄时间显示是10:04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午后的热烈透过玻璃窗漫进来时，利筝终于合上书。二手手机相册自动同步来一张新照片：放大的橡木桌面，白瓷咖啡杯碟旁，一只女士的手，右手无名指上，有一细长的白痕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二手手机已经三天没有打开过――没有查看同步的照片，没有翻看备忘录。

        镜参数：77mm长焦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她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个夜晚，她选择不去验证有关周以翮的想象。

        周以翮的座位已经换了三批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