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日,她在望舒樓的四樓等待。
她在祭台前跪了下來,將船燈放入祭台和石之間的地下泉水中。船燈的燭影搖曳,照亮她蒼白的臉,映在
音石上。
「今日有勞國師了,本宮離開滄瀾多年,對於近日變革,多有疏漏,還望國師不吝指教。」國師來
她咬牙,將臉藏在髮絲與燭影隱沒之間。側過臉的瞬間,她看見那承載著船燈、原本平靜無波的地下泉水,忽然輕輕蕩開了一圈輕微的漣漪。
應當是父皇將滄瀾的冠冕,親手為她上。
他的長髮則是以一支古樸的烏木簪綰起,固定在一個小巧的同色木冠之中,顯得一絲不苟。上再無任何玉佩、金飾等多餘的點綴,和其他高官重臣大不相同。
雲寂和她此生相識的男人都不同。他眉眼間不像殷昭那樣帶有與生俱來的、帶著侵略的英氣,也不像楚淵一雙豔麗鳳眼下,有著許多隱微未說出口的陰鬱話語。
「見過國師。」楚瀾月起,不冷不熱。
父皇逝世後,她總算能以父皇女兒的分、滄瀾公主的
分,為他點一盞為亡魂引路的燈。
楚瀾月抬頭,看到一頎長的
影緩步踏入書房,他的氣質依舊清冷出塵,彷彿窗外初冬的寒氣都被他帶了進來。
她捧一卷滄瀾風物誌在看,忽然內侍通報:「國師大人到──」。
而也只有雲寂,除了出任觀閣大學士,還在楚淵初初登基之後沒多久,便因重要諫言而被尊為國師,妹妹更是當今皇妃。雲家的地位在現今來到前所未有的尊貴與隆重。
她空的眼神呆呆望著船燈的火光,雙眼痠澀。她在心中多少次無聲的哭泣,多少次捫心自問、質問命運為何如此造化。方才竭力壓抑的情緒逐漸淹沒她的理智,她跪著的
子漸漸軟下,心中無限洶湧,唯一一滴淚水落在手上,在手心裡發涼。
「微臣雲寂見過公主殿下。」
*
雲寂的雙眼平靜,像一層覆著薄冰的深潭,完全見不著殷昭和楚淵眼底的灼熱與隱匿起來的念。他的五官
緻,鼻樑高
,
形淺淡,卻因為看不出悲喜,而讓楚瀾月一瞬間想起了玉石雕琢的人像。
雲寂今日未著朝服,而是著一襲月白色的絲質裏衣,外面罩一件寬袖的玄青色外袍,質料並非尋常高官所喜的錦緞,而是一種輕透的布料,其上有著天然的細碎紋理,袖口用極細的銀線繡成星宿般點與線,舉手投足間都能
引他人的目光,更襯得他衣袂飄飄。
──她能聽到父皇的低泣嗎?如果父皇天上有知,為何沒有給她隻字片語?
楚瀾月暗自在心底輕哂,他哪裡是微臣?雲氏先祖在滄瀾國建國初期便因觀星、卜算和解讀上古祕聞方面的不凡天賦而被任命為第一代觀閣大學士。自此,雲氏一族,世世代代都是滄瀾的天命解讀者,唯有他們才能擔任觀
閣的重要官職,也唯有他們和皇室直系成員才能閱讀重要的皇家典籍。
──是啊,既然父皇曾允諾過,為何結局會是如此?
楚瀾月咬緊雙,想起了小時候父皇時常對她說的話:『湘靈,這社稷、這滄瀾的海,未來都是妳的,妳要傾聽人民讚美的歌謠,也要聽懂海面下的哭泣。』
望舒樓四樓是會客室與書房,她坐在寬大的黑檀木書案前,案上的筆墨紙硯一應俱全。房裡有著墨香、舊書卷的氣息,以及楚瀾月特意點上的薄荷香氣,角落裡一株她要汐玥親自挑的白色梅花插在青色瓷瓶裡,幽靜綻放。
她在敵國的八年,無能和父皇相處的八年,每次收到家書時的欣喜與失落,得知能夠返國的喜出望外,到步出馬車時發現父皇已逝、楚淵登基的難以置信……地磚冰涼,她的心也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。
紮的船燈,用祭台上祭祀用的燭火點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