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意垂下眼，看着自己沾满深蓝和墨黑油彩的手指，声音干涩：“不知。就……画出来了。”

控制。

        昭意猛地回神，才发现林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工作室门口，手里还拎着一个装着小糕的纸盒，正一脸震惊地看着画架上那幅色调沉郁得令人窒息的作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”昭意下意识地想拒绝。她现在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下周！我回把资料和邮箱发你！”林晚见她松口，立刻喜笑颜开，“赶紧收拾收拾心情，画点新的！别拿这幅去吓唬人家策展人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‘我’了！”林晚打断她，态度强，“就当是为了生计！你那点插画稿费够干嘛？要是真被画廊选中，挂出去卖掉，不比你现在强？而且！”她加重语气，“去认识点新朋友，接点新空气！整天对着你这幅‘黑暗骑士’，我怕你走火入魔！”说着，她指了指花架上那幅警服背影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晚看着她这副样子，叹了口气，像是下定了决心：“听我的，出去透透气！别把自己闷死在这四面墙里！”她顿了顿，语气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松，“正好！我有个消息――周屿川，你知吧？就是周临川他哥，那个超有名的艺术策展人！他在‘屿境’画廊新开了个空间，正在搞一个青年艺术家群展，主题是‘屿境’，征集作品呢！我觉得适合你这种……嗯，风格独特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窗外，天色渐暗。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，隔着玻璃，像一片模糊而遥远的星海。公寓楼下，那辆熟悉的黑色SUV，不知何时又悄然停在了斜对面的阴影里，像一蛰伏的、沉默的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几个词，像几细小的针，刺破了昭意封闭的茧。她看着画布上那个在黑暗中挣扎、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吞噬的深蓝背影，一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冲动涌了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晚收回手，担忧的目光落在昭意苍白憔悴的脸上，眼下那两团重的青黑让她心惊。“你这样不行，真的不行。”她语气沉重，“把自己关在这里，画这种……这种看得人不过气的东西！你看看你的脸色，再这样下去，没等坏人找上门，你自己就先垮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工作室重新安静下来。只有煤球吃饱了猫粮，满足地蜷在窗台上打盹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无声的诘问，在她腔里剧烈地冲撞、震颤，带着尖锐的痛楚和几乎要破而出的绝望。

        昭意沉默着，没有反驳。她知林晚说得对。她像一只作茧自缚的蚕，被自己混乱的情绪和对过去的执念牢牢困住，透不过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征集什么时候截止？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，带着一丝疲惫的妥协。

        昭意没有动。她依旧站在那幅未干的画作前。

        画布上，稠的深蓝色油彩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反着幽暗的光泽。那个警服背影孤独地陷在无边的黑暗里，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，沉默而倔强。

        生计……新空气……转移注意力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她需要一点光。哪怕只是一点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天……昭意，你……”林晚放下纸盒，几步走到画架前，眉紧紧拧成一个疙瘩。她伸出手，指尖小心翼翼地悬停在那片重的深蓝色警服背影上方，仿佛怕惊扰了画中人那沉重的绝望。“你这画的……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是你……为什么像个影子，躲在黑暗里？为什么不敢……站在我面前？

        是你吗，江煜？

        昭意伸出手指，没有蘸取新的颜料，只是用指腹，轻轻地、近乎虔诚地，描摹着画布上那抹深蓝的轮廓。冰凉的油彩沾染着指尖。

        笔尖蘸着稠的深蓝和墨黑油彩，落在糙的画布上。起初只是无意识地涂抹，大块大块沉重压抑的色调蔓延开。渐渐地，线条开始扭曲、纠缠，如同她纷乱的心绪。背景是沉郁得令人窒息的黑暗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。而在那黑暗的中心，一个孤独的轮廓逐渐成型――笔的肩线，紧绷的背线条，深蓝色的布料质感……一个穿着警服的背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屿川？昭意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，似乎是林晚提过几次，年轻有为，眼光很毒，在艺术圈子里颇有能量。周临川的哥哥？

        林晚又叮嘱了几句，留下小糕，风风火火地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嘶……”后传来林晚倒冷气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脸。只是一个深深陷入无边黑暗泥沼中的背影。画中人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，肩膀微微下沉，颅低垂，仿佛被那沉重的黑暗压得不过气，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、不肯屈服的挣扎姿态。油彩堆积得很厚，深蓝警服的颜色几乎要化在背景的黑里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和压抑。

        昭意停下笔，怔怔地看着画布上那个被黑暗吞噬的背影。指尖无意识地沾染了未干的深蓝色油彩，黏腻冰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