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6、过去的那七年
他从骨子里厌恶着这片土地,年轻时拼了命地想逃离,在外漂泊五六年,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,无尽挥霍青春和力气,盼望着能在某个城市扎下gen来。
然而一gen钢jin从高chu1砸落,几乎要了他半条命,也彻底砸碎了他改变命运的最后幻想。
说到底,人都想过好日子。
可好日子在哪儿呢?父母走得早,除了那一亩三分黄土地,什么也没给他留下。他没办法不认命,拿着shenti换来的赔偿金,灰tou土脸回到那座厌恶的大山,成了最不想成为的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。
穷乡僻壤出刁民,这话残忍,却写实。
村里那些人像枯藤一样死死缠绕所能抓住的一切,一点低保名额,一点救灾款项,甚至是别人家里的家长里短。他厌恶他们鼠目寸光、斤斤计较,更厌恶在日复一日的浸染下,变得和他们一样自私、卑劣的自己。
他不知dao她叫什么,但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。
那天他把所有积蓄交给人贩子,村里人背后偷偷笑话他,笑他冤大tou,接手别家不愿收的二手货。也有人说他心眼好,要不是他,那个被“退货”的姑娘极有可能活不过那晚上。
越落后的地方,人的思想就越贫瘠。他们把女人的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,花钱买来的媳妇更是要冰清玉洁,否则就是亏本买卖。可他不在乎那些,他就觉得她好看,这么好看的人死了多可惜。
那晚,他在屋里为她单独隔出一个小空间,洗得发白的布帘罩在床边,铺上干净床单。他希望能让她睡个安稳觉,但她整晚蜷缩在床角,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,好像随时准备逃跑,又或在恐惧着下一次伤害的降临。
他心知肚明,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里,离开他,离开这座吞噬她的大山。
他什么都没说,也没有强迫她。第二天开始,他每天把饭菜放在床边的矮凳上,然后默默关门离开。
这种沉默的、保持距离的“照顾”日复一日,放在矮凳上的食物有时会原封不动,有时会在他回来后发现碗空了,这成了他们之间唯一无声的交liu。
她依旧沉默,像只不会说话的瓷娃娃,但他隐约感觉到,屋里那gu死寂的绝望,似乎正在一点点消散。
仿佛寻找到了某个出口,慢慢地,她对他的态度发生改变。
他以为她在试着接纳,但其实那是一个将尊严与底线亲手碾碎的过程。
那一天,她第一次主动走到他面前,没有哭泣,没有哀求。她看着他,声音干涩却清晰,像在陈述一桩与自己无关的交易。
“我给你想要的,你放我走。”
她将自己当作最后的筹码,哪怕知dao在这场交易里不占据丝毫优势,她也要赌上仅剩的一切,去换取她的自由。
来年春天,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了,是个女孩儿,眉眼像她,非常漂亮。
她在经历过剧烈的产痛和虚脱之后,看着枕边那个因她而来的小小生命,眸光有一瞬温柔,却依然难掩失落。
两年后,她再度怀孕。
生产过程远比tou胎艰难,折腾了一天一夜才顺利生下。她保住了xing命和孩子,只是很可惜,这次依旧是个女孩儿。
直到第七个年tou,她终于得偿所愿。
婴儿的啼哭洪亮,盖过产婆欣喜的笑声和窗外嘈杂的蝉鸣。她躺在浸满汗水和血气的床褥间,听着周遭关于孩子的一切喧闹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极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。
没有喜悦,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漫长煎熬总算走到尽tou的麻木。
孩子满月后的第三天,一场暴雨降临,雨点砸在屋ding和树枝上,织成一片震耳yu聋的喧嚣。
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天气里离开了。
没有带走任何东西,没有再看一眼摇篮里那个正酣睡的、用七年青春和尊严换来的儿子。她只是静静换衣,穿鞋,悄无声息地拨开门闩,走入铺天盖地的雨幕中。
雨水一点点浇透tou发与衣衫,她浑然不觉,踩着泥泞,一步一步,走得无比坚定。
那座困了她七年的屋舍在雨中模糊成灰暗的轮廓,连同那些她用血肉换来的所有,全都被她抛在shen后。
一次都没有回tou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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