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隔着门，看不清李绪的模样，只听见他冰冷的声线：“人快死光了，两个人走夜路，倒不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朝我跑来，一把搂住我。忽然，我脑壳一凉――一支细长如锥、几乎没有装饰的银簪，被他插进了我的发髻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将军会怎么选？宁荷一旦上书，皇帝下令彻查是板上钉钉的事，所以他想杀宁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注意言辞。”宁荷用胳膊轻轻碰了碰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事，还是他女儿告诉我的，真是搬起石砸自己的脚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，李绪朝我挥了挥手，像是想喊我，可看见汹涌的人群，又不满地闭上了嘴。他早就看见我了，我为自己心里的念心虚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一炷香，宁荷才带着李绪进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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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李绪天不怕地不怕，带着少年人的得意冲宁荷说：“我说的不对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再想想，真要杀一个苦读数十年、考中入仕、为民着想的好官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话归正题，宁荷翻开奏折：“有关陈氏一族的冤案，可追溯到二十多年前。从过失杀人案开始，口供糊，比如此案嫌疑人本是陈氏旁支的公子，最后却换成平民斩，还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击竹难书。”李绪板正坐着，天有点凉，他的鼻尖都冻红了，张口就来，本不在乎对错。

        若宁荷真要挨个细查，这与灭门何异？

        杀了皇长子，还能作威作福十五年，难不成是特意等李绪长到十五岁？

        我回到街，找到环姑，她还在看杂耍看得入迷。我给了她几个铜钱――人家卖力博众人一笑，该有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‘罄’。”宁荷深一口气，“若下官还在兵，定然让殿下回去好好读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夜色正，不必劳烦他人。有殿下在，路上怎会有不善之人？”宁荷端正坐下，拉了拉李绪的衣角，想让他也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臣见过殿下。为何只有殿下和大人二位前来？”陈将军坐着行了礼，一点面子都不给。

        我隔着帷帽忍住笑，伸手理了理白纱，望着恼怒的陈将军，只觉得他可悲。

        再看另一边，迷路的李绪正在一个摊位前好奇摆弄着小玩意儿。他明明很喜欢外面的世界，空闲时却总把自己关在屋里，非要我抱着他睡，睡不着也得让我陪着。

        秦氏灭门时，可没见留一个活口。皇帝连你儿子都杀了，还会在乎旁人？这老，也就适合上战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没见过这么多金子，怕他瞧出我没见过世面，故作高深地问：“将军想杀宁荷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听后笑了，拿起两锭金子：“听说大理寺里有将军的人。半月前，宁荷在兵得罪李绪，才被圣上调去大理寺，二人本就有嫌隙，不如一石二鸟，栽赃嫁祸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从陈府出来，这府邸是真大，比我们住的破落王府强多了。奢华不够，权力不够，再不满足，就只能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当真要杀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人涌动，李绪的高个在人群中格外显眼，不时有人驻足打量他的容貌。对面那么多华服锦衣的小姐为他驻足浅笑，不要因为他的姿色而一时心动心许，嫁给李绪，半点儿好都没有。

”

        言外之意……他们走丢了。我原以为宁荷这般可靠的人，不会有路痴的病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三问他是否杀宁荷，陈将军定然能看出些端倪。

        空的屋子里，只有我的轻笑声：“命，小女就不取了。将军要信我，现在杀了他，只会加速家族的衰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记得，皇上有五个儿子。”我按住太阳，故作深沉，“皇长子死时，年纪正好与现在的五皇子一般大。不满年纪，史书只能记为早夭，可没说死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能保一时是一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们没再多说，我拿起王尚令给的信，随意翻看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是被我说中了要害，陈将军长吁短叹：“年轻时打天下，换山河无恙；中年跟随陛下拨乱反正。若不是当时信了胞妹的话，非要助二皇子青云直上……如今暮年，也算活痛快了。但求老夫一人抵命，陈氏全族不能毁在我手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绪和宁荷走后，陈将军让人拿出一个匣子放在我面前，里面是四锭金子：“区区七品官，也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恕臣叨扰，陈氏作为世族表率，不该拿百姓当替罪羊。若不为民平反，大理寺还有何用？这二百三十五宗案卷，简直……”宁荷看向李绪，活像个夫子，时刻盼着他能学点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让陈将军久等了。”宁荷规矩行礼，“路上昏暗，下官与殿下都不熟悉路，一路问路摸索才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，不差他一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