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床上的母亲也炸了，她撑着子坐起来，指着季扬的鼻子骂：“反了你了！你姐要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！一个破盒子有什么了不起的？赶紧给你姐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甚至没走到病床前，只是倚在门框上，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，语气敷衍：“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个从小到大对她言听计从，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的闷葫芦，居然敢拦她？

        一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影出现在门口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等季扬回答，病床上的母亲已经抢着开了口，语气里带着一种炫耀似的尖酸：“小扬现在出息了，进了个大公司，这是公司发的福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来人穿着一件崭新的米白色羊绒大衣，脚下一双致的短靴，脸上画着全套的妆，新的栗色卷发在脑后松松地挽着，几缕发丝垂在颊边，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。

        季扬的僵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季瑶拿出来看了看，脸上出满意的神色，随手就进了自己的名牌包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来不会拒绝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盒子不大，却是极其考究的深蓝色丝绒质地，幽微而华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也给我。”季瑶俯下，就要去拿。

        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，打断了女人的喋喋不休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季扬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立刻帮腔，声音又高又亮，生怕隔床听不见：“你姐在学校念书多辛苦，正是要打扮的时候！给她怎么了？小扬，快给你姐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季瑶的动作停在半空中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甚至没有抬。

        周遭的一切都嘈杂得像一锅煮沸的烂粥。隔床病友的咳嗽声，走廊里护士推着仪的轱辘声，远护士站传来的叫号声，将他牢牢困在其中。

        季瑶收好了东西，正准备转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另一个盒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，”他说。

        修长，骨节分明，因为用力，指节泛出用力的惨白。他死死地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护在掌下，像是护着自己唯一的心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前两天才月初，急什么。”进来的正是季扬的姐姐，季瑶。

        沉静，幽深，像一冷血生物。

        季扬的母亲愣住了，随即脸上那点病弱的愁苦瞬间被刻薄取代：“你还知回来？我还以为你死在学校里了！钱呢？这个月的生活费怎么还没打过来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像过去无数次一样，把自己的东西让出去。一件玩，一块肉，一本崭新的练习册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看就比刚才那些水线生产的员工福利要贵重得多。

        仿佛他这个儿子，只是一个负责理残局的透明工。

        整个世界只剩下母亲尖利的咒骂和姐姐审视的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什么？”她踩着靴子过来，居高临下地发问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已经习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要姐姐想要，母亲就会让他给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皱着眉，视线在这间拥挤脏乱的病房里扫了一圈，嫌恶之情毫不掩饰，“我忙，上就得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那双总是垂着的，藏在长长睫下的眼睛，第一次，毫无闪躲地直视着季瑶。

        漂亮的嘴动了动，声音很轻，却异常坚定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个知名护肤品牌的购物袋，设计简约却昂贵。

        季扬没说话。

母亲的视线都未曾在他上停留一秒。她所有的抱怨，所有的不满，都指向那个远在外地的姐姐，或者那个早已过世的父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？”她眯起眼，声音冷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已经习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上一次暑假，她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，素面朝天，眼里是和季扬如出一辙的阴郁。而现在，她像一只突然开屏的孔雀，每一羽都闪烁着金钱堆砌起来的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和上次见面时，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将那个盒子拿起来，小心地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，然后紧紧地攥在手里，抱在怀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吗？”季瑶挑了挑眉，弯腰就去拎那个纸袋，“正好我缺一套护肤品，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只手一把按住了那个盒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季瑶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沉默的季扬上，或者说，是他脚边的那个纸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里面是一套包装美的护肤品和一瓶香水。

        习惯了一截沉默的木，任由母亲的情绪洪水将自己淹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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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是什么？”她伸出涂着致法式美甲的手指，指着那个盒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季扬缓缓地抬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盒子的那一瞬间――

        他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，用牙签插好，递到母亲嘴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是默默地松开了手，任由季瑶像个理所应当的女主人，将那个纸袋拎了过去，暴地撕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季扬垂着眼，看着她干裂的嘴一张一合，像一条离了水的鱼，贪婪地着果肉里的汁水，也着他上所剩无几的生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，却也顺从地张开了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