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嬷嬷看了看我，犹豫片刻，继续说：“那接生婆疯疯癫癫了几年，整日念叨‘贵人家的孩子被换了’。村人只当她胡话连篇，倒是她孙子记下了几句。后来他进京在酒楼里杂役，有一回喝醉了，在酒桌上随口提起这事，正巧被个识得地名的掌柜听了去。掌柜也是多嘴，把这话带了出去，绕来绕去，竟真传到了老夫人耳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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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刘嬷嬷在门口站了片刻，见贵妇人情绪稍缓，轻声：“那年叛军破了东都，府上跟着圣人避走巴蜀。途中夜宿山林，夫人正好临盆，只得在山里一猎家借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有朝一日，也能变成这样的人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原来，他们都说对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夫人听完，又抱紧我，哽咽着：“苦了你了，孩子……娘竟让你受了那么多苦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倏地，门外传来几声轻叩，有嬷嬷禀：“夫人，老夫人请三小姐去前厅一叙，还说……让世子一陪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个与我交换份的女孩，如今又在哪里？

        而她，是我的母亲吧？

        “老夫人起初没信，但想起夫人说过孩子长得不像，便立刻命人去山里查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偏那猎的婆娘也临产。两个娃娃前后脚生下，夫人却因难产昏迷……那婆娘竟起了歹心，调换了你们。接生的老妇人虽察觉不对，却被猎持刀威胁，不敢作声。夫人醒来，看那婴儿眉眼不似自己，也只能信了旁人之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一查，才查出了三小姐的下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想起过年时，哥姐们都有新衣裳，我的却是拆了旧布补的。村里人总说我命苦，说我不是那家的种。

“三小姐，听嬷嬷一句，那小祖宗，你万万别跟他争。他向来无法无天，连燕将军也睁一只眼，闭一只眼。你瞧那刀，真见过血的，可不是摆样子的。”刘嬷嬷嗓音又压得更低些：“他从小就野得很，小时候敢在庙会上放蛇，老夫人都不肯提他名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妇人脸贴在我肩上，声音在我耳边一声声颤着：“那人家……怎忍心出那种事？我醒来时便觉那孩不像，可她们说是我的，我信了十年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叫谢言玉，是我的阿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僵在当场，不敢动弹，怕她一松手，就又回到那片山林。可她抱得太紧，我几乎不过气，只能闻到她上香香的，像晒过的干净衣裳，不带一点腥气，那味，和我记忆中的任何人都不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不敢问母亲，生怕得不到满意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沉在那个拥抱里，一时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不知的是，在那雕花屏风之后，不止有谢家的祖母，还有一个人，等我这个素未谋面的“妹妹”，已经等很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事实上，我见过太多的血，不知该说什么，只能连连点，没有歇息，一路直往上房走去。推开门，我便见一衣着华贵的美妇扑而来，双臂死死箍住我。

        闻言，母亲松开我，怕惊着什么易碎的东西，拭去泪水：“是该带你去见祖母了。谢家礼重，你莫乱说话，莫乱行礼。”我刚想开口应声，嬷嬷已牵起我，快步往前厅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听着这些，心乱如麻。按理说，我该高兴才对。从此不用再啃干馍，不会动辄挨打，富贵人家会给我新生活的吧？但不知为何，我脑海中偏偏浮现的，是燕小公子那双茶色的眼，和他说的那些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看起来那么干净、那么好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