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傍晚，灵泉微温，蒸气氤氲。他披着灵袍浸泡在药泉之中，丹田隐隐鼓动，灵力微有回复，方闭目凝神，却忽感一视线灼灼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只崽崽一左一右贴着他，扒得紧紧的，尾巴还圈住他腰际。

        话音刚落，另一只团也探出来，双眼同样明亮晶亮。

        裴峋无奈地抚额，却又笑了出来，角扬起一抹不自觉的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两个……再泼我水，就不给你们灵果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只小狐狸确实很黏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话落，他转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裴峋虽颇有微词，但每日三次药浴泡下来，竟也习惯了这份异族的照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要我也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会乖！要亲亲、要抱抱、要果果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两只小天狐一前一后地入灵泉，化作狐形的小子在水中欢快游动，扑腾着的十八条雪白尾巴，一不小心还往裴峋脸上泼了两下泉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铃兰，这是为师赠与你的嫁妆。”他目光温和，声音却带着断决。“从今日起，妳与裴峋的生死荣辱，皆与天元宗再无关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峋和铃兰跪下，对着他深深的叩首。

        初闻铃兰已育有子嗣时，他心曾泛起一阵莫名怒意。那情绪来得突兀又难解，像是心口被什么重重敲了一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不曾惧他，反而视他为亲近之人，一口一个“酒揪”叫得可爱至极，还会悄悄溜进他房中，把他上挂着的玉珮叼走当玩，爬上他书桌，把他研好的墨得满嘴都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快下来，小心摔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峋跟着铃兰与溯洄一同回到了妖界，暂居在王府后院的一偏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是舅舅。”裴峋暗自修正，却终究没说出口，只怕说了反而让这两只崽子伤了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裴峋浑一震，连忙抬手遮，只庆幸自己穿着灵袍入浴，蹙眉：“令仪，你怎么跑上去的？快下来，那里很危险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噗通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唰啦——

        连同那一锐气，也一并在封印心魔时沉入了深渊，只余一病弱。

        泉水人，小崽温。那一刻，裴峋忽然觉得，这妖界，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容。

        ***

裴峋总是说，“既然错过，既然堕落，又何须掩饰？此此貌，当为我悔过之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行不行！”令仪嗷了一声，整只狐攀在他怀里，漉漉的小脑袋蹭着他前。

        溯洄倒也信守承诺，每日以灵泉中最珍稀的灵药为他调理，甚至还请来了妖界赫赫有名的白骨老妖坐镇调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我也要泡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酒揪，我会游泳了，你看你看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初来时，他仍带着几分迟疑。昔日自诩正之人，坚持人妖殊途，如今却寄于妖族地界，与百妖同居。若

        “酒揪，你在泡澡吗？”小天狐糯糯地问，声音还带着音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双闪亮亮的小眼睛仿佛在对他说：“快称赞我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但真正见到这两个崽崽后，心的火气竟也无从发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话还未说完，就被两只团团团围住，他们又化成了妖形，扒着他的灵袍不肯松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酒揪啦，是九丘！”牠认真地更正，语气中满是天真稚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天玑子静默良久，方自袖中取出一物，呈于铃兰手中。那是一方素缎绣盒，内藏灵与护符文，皆为他多年珍藏所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会翻——呜咿！”说着还一个打，水花四溅。

        裴峋叹了口气，把两只小狐狸都捞进怀中，低声：“不许再乱池子，听见没有？你们娘知了，又该跟我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从前，他定难以接受，然而经历了这一场心魔风波，再回首往昔，早已是云烟过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要我也要，我先——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睁眼一看，只见屏风端挂着一只茸茸的小天狐，两只圆的眼睛瞪得老大，扒在屏风边缘，尾巴还悬空摇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