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不能完全听懂，不过朴承基却离奇地明白了这短短一句日语的意思：犹如风卷雪，落樱一团飘空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次回到开京，再次见到殿下，心情也是激动的，只是却已经与从前不同，那种因情爱而起的悸动开始淡去，自己看殿下，不再是看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恋慕对象，更多的是臣僚对于君王的忠诚与职责，还有多年亲厚眷顾的感情，对殿下十年的痴恋，到此时也并未全改变，已经转移了相当一分，在自己心底，看到殿下的脸，仍然会有一种柔情，只是朴承基知，终究已经不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柳生真辉接过那一束杜鹃，低下来细细看着，确实是不同的风格，比起那美得几乎有些透明的樱花，杜鹃花则质朴了许多，也更加坚韧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像柳生真辉那一次说的，“如果爱得太苦，就不要爱了”，其实柳生真辉并没有到，自己也不到，哪怕一直有一条蛇在咬啮内心，自己也无法断绝那种思慕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樱花已经凋落，然而金达莱花却开得正好，朴承基下了，采摘了一捧正在盛放的杜鹃，那些白色、粉紫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，登时烘托出一种热烈的氛围，连朴承基这样一个淡漠冷感的人，也忽然间有了温度。

        朴承基也知，自己的情感深而狭窄，不但容易伤到别人，也容易伤到自己，就好像那一次柳生真辉所念的短歌，“谁知生平愿，或见飞蛾自投火，心有戚戚焉”，自己的这一颗心，就好像是冰成的，乍看起来坚无比，一旦化就不可收拾，即使明明知对方是不该爱、不能爱的人，却如同飞蛾一般，一定要趋向对方，虽然行动一直都很克制，不会逾矩，可是产生的感情却难以收回，这让自己也会感到痛苦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人并下山，朴承基说：“有许多人写诗，歌咏松岳山，‘巍巍松岳山，上望十五月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朴承基微微侧转了，一时间似乎有些不知该作何表情，除了对王与至亲，自己确实从没有想过还会对其她人如此温情关切，或许因为自己总是会为带有光芒的人所引，王好像钻石，耀眼而锐利，柳生真辉则如同金黄的琥珀，有另一种高贵，不凌人，但很引人，但这两个都是会发光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朴承基分了一半花给柳生真辉：“金达莱在高丽，叫‘长久开放的花’，虽然与樱花的风味不同，不过，也请带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且这样走下去吧，这尘世间的梦之浮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柳生真辉笑着说：“那么松岳山可以说是歌枕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朴承基不知怎么，慢慢地伸出手去，掌心向上，递到柳生真辉面前，柳生真辉看了看他的手，伸出自己的手，两人的手掌交握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柳生真辉抬起来一笑：“朴长官，其实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也许此时的情境太过迷离，于是朴承基忽然间便问出一句：“如果有机会，你会回（日本）去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就在这一天，为了抚因樱花凋落引发的伤感，却采了杜鹃送给自己，柳生真辉恍然间感到，朴承基便化为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，春回大地，正在最为烂漫之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歌枕，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在日本，将古来和歌中歌咏过的风景，叫歌枕，比如松岛，岚山，龙田

飘散，望着山谷中那一阵新的樱花雨，柳生真辉出神片刻，终于说：“空をゆく　一かたまりの　花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恍然之间，柳生真辉也化成了樱花，和面庞都仿佛由花组成，就这样飞在风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柳生真辉对朴承基的观感，从前一直都是“和敬清寂”，特别符合日本的茶原则，即使尽力向优美的方向说，也是“幽玄静美”，好像鸭长明的，“浩浩河水，奔不绝，但所已非原先之水。河面泡沫，此消彼起、骤现骤灭，从未久滞长存”，就和这个风格分毫不差。

        相比未来几百年时光距离的世界，此时的日本或许更接近一点吧，自己当然希望能够回到本所的时代，只是找寻不到方法。

        柳生真辉有些迷茫地说：“我不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