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鞭打这失言者的时候，观礼堂寂静无声，唯有鞭子的破风声，和几个人啜泣的声音，以此为同门送葬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他没心情想这些，因为他看到几尸，按照守一派的风俗，为他们穿上了白布衣裳，从到脚，脸则上了白银面，他们背靠着墙坐着，手臂无力下垂，祖师不知去哪里了，只有手持着教鞭的大师方湘子在尸前，等待人们到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嘘……”白雨说，“不要说话，师父和妖物在交谈。”

气质来，一划便搅碎了黑布，外面是壮丽的落日余晖，和满眼山林，瀑布的声音重新清晰，水珠胡乱打在外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常信挠了挠，跟着他走了出去。走廊上有几个人，见他们出来，纷纷说：“到观礼堂去”，师兄弟二人于是跟着人们到中层，中层分为左右两个分，中间是观礼堂，墙少了一面，面对着瀑布，像是一张巨大的画在众人眼前出现。

        妖气似乎稀薄了，但还在，白雨叫了一声：“祖师回来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若我没有的话，我早就老死了，我聚而不散，魂魄愈发团结，全仰赖我对大的感悟去挽留它们。”白雨翻译师父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定是那妖物说的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活蹦乱，突然按了按肚子，三人有几天水米未进，尽都修行过辟谷导引的术法，但还是觉得饿的难受。常信忽然想起师弟，看着屋子里，那少年正一只手撑着，一手眼睛，似乎方才睡得很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修行呢？去读那些人写的经书吗？”白雨翻译着妖物的话，“大用语言无法表达出来，我的内心在思想后已经几乎窥见了它的门，看到门中外的光，感觉到了它给我带来的欢喜，那种崇高的快乐是我从前未曾有过的，你心中有这样的快乐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像是一个愚人走在外面的妖异森林中，他既看不到其中魅惑人心的妖狐，也听不到伥鬼的凄厉惨叫，他只觉得什么都没有，直到送了命。

        白雨白了他一眼，拉开房门冲了出去，高喊着‘吃饭咯’，快晴整理了下衣衫，也跟了出去，突然想起什么，回对常信说：“大概是觉得祖师的问题太过于幼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年的气将这木房间的一切都弄的黑漆漆，乎乎，常信知他的师弟快晴每次来这里，回去后上都会起一些红色疙瘩，要两三天才能消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愿与喜静者交谈，你若能从心中寻求到活下去的望，而不外借于世界，可以现化形，与我一同修行。”白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是个严厉的老人，个不高，脸颊的肤下垂，夹着中间的嘴巴，若是脾气好时，这幅长相你会觉得十分慈祥，但通常时候，他是显得很不好亲近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师父在说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常信抬去看，以为是白雨，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，方湘子神情非常严肃，众人也跟着一片哗然，那人知自己失言，连忙捂住嘴，可已经来不及了。六十鞭子，一下也不能少，大家都知方湘子的脾气，但许多人腹诽，既然生死一，物我齐，何必因此鞭打门人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六十六……六十七……六十八，”方湘子看着人群，默默数着，然后大声起来，“听着，守夜人受了邪风，为唤醒门人，撞钟而死，火工人在悬梯上失足摔下丧命，敬难人与邪风斗法而死，林中妖邪从前不会来袭击我等，如今出了这样的事，今后我们要赶制一些符咒和防御来，并且更加清静自己的内心，不要生恶念，否则招惹不祥，若是有人害怕想要还俗，下个月初一前交给我辞书，我初一顺路捎你们出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信听得懂一些风中的词汇，白雨应该全听得懂，他有一本这样的书，记载了两种语言，一种是清浊的语言，一种是猫的语言，似乎是某个古代喜欢狸的大师所撰写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，空中突然有什么讯息如水般动着，这是一种秘法，相传古时盘古开天辟地之前，清与浊这两种东西中间已经包了许多生灵，不过不是我们理解的存在方式，而是近似于无形无相，他们之间沟通的语言，除非特意修行过相关术法，否则就听不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么，既然已经窥见大，为何动恶念，袭我门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黑林中的孤客，你教不了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雨说完这句，就久久不说话了，常信等了半晌，听到外面师父用非常简单的词汇说：“安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大无善无恶，不会嘉奖尧舜，不会惩罚桀纣，得者未必善良，祖师问那东西‘既然窥见大，为何生恶念’，是很幼稚的问题，所以那东西走了，因为窥见大和生恶念并不冲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所幸语言要不了人命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人问：“饭好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妖物的话呢？他说什么了？为什么袭击我们的祖庭？”常信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？”常信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夫虽非有心钻研学，却也喜欢清静，不喜欢与人交往，于是离开大路和城池，在这林中隐居。”白雨翻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