莺儿答应着去了,沐雪元便倒茶给宝玉漱口,宝玉接过茶杯,漱过了口,又吃了两口,然后便只顾用眼怔怔地看着黛玉,也不说话,只望着,把黛玉看得颇有些不自在,站起来便告辞要回去。
宝钗伸手一拉她:“难得你来,我也有个说话的人,却这么快就要走了。”
宝玉:“你不必走,我走就是了。”说罢转
便走。
宝钗连忙伸出另一只手,又拉住了他,泪笑
:“何苦来,你来了她要走,你为了留她,却也要走了。我们自幼一起长大,当日何等要好,不避嫌疑,如今只为各自大了,便有了这许多心思,姐妹们也都散了,想起来着实没味儿。”
回想到当年姊妹们的情意,宝钗不由得便红了眼圈儿。
宝玉也想起当初大观园何等热闹,再看眼前亲爱零落,仅有的两个,却是一个尴尬以对,一个终生遗憾,只觉得人生之悲莫过于此,连唯一的一点点安都失去了。
黛玉便叹:“姐姐说的是,我有时候也想,倒是不如当初年纪幼小的时候,彼此并无嫌猜,倒是很好,如今人长大了,烦恼却更多起来。”
宝钗悄悄拭去泪水,笑
:“颦儿又在说痴话,人怎么可能不长大呢?只要因应着情景,善为
之,也就罢了。”
三个人坐下来,又聊了一阵,莺儿这时送上细切的酸菜,宝玉嚼了,牙齿间咯吱咯吱作响,黛玉便戏言:“倒仿佛嚼冰卧雪的一般。”
宝钗笑:“只差拿个节牦,就是个现成的苏武。”
宝玉此时也笑了:“你们两个好了,专一洗刷我开心。”
又过了一会儿,黛玉着实要走了,宝钗咳了几声,对宝玉说:“我此时有些难受,你替我送送颦丫
。”
宝玉真个出来相送,两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,慢慢地穿过院子,又立在门前,四目对望,宝玉却只是说:“忽然间便想到晴雯,那时我还了一篇,妹妹给我改了几个字。”
黛玉:“我去了,下次再来看你们。”转
便上了车。
宝玉站在地上,望着那车载着黛玉,渐渐地便远去了,不由得爽然若失,痴痴地望了好久,直到那车影都已不见了多时,这才回到房里来。
黛玉在车上,忽然间想到,当年柳絮社,宝钗曾经填过的一首临江仙:白玉堂前春解舞,东风卷得均匀。蜂团蝶阵乱纷纷。几曾随逝水,岂必委芳尘。万缕千丝终不改,任他随聚随分。韶华休笑本无,好风频借力,送我上青云。
宝钗向来不喜欢太悲凉的诗,与雪雁一样,能够欣赏,但不沉浸其中,此时再记起她当初的这一阙词,如今虽然志已不在青云,今儿却与自己说:“虽然有地里租子的固定进项,然而现在不比从前,用钱的地方多,倘若只指望着那一,临到事情难免措手不及,要说家中本也有几个男子,只可惜要么年纪小,要么不通世务,若是都靠着他们,只怕填补不上,况且若是只在这里坐吃佃租,总有些志气消磨,倒是该寻些事情来
的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