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面是垂丧气,半面是愤愤不平,走在路上还冷眼向天,仿佛朱耷画的游鱼禽鸟,我就是不服!
沐雪元打听得贾府终于抄家,便赶快雇了车,守在外面准备接黛玉,一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,那里面才算是大致发放完毕,只见紫鹃春纤陪着黛玉走了出来,沐雪元连忙招呼:“在这里在这里。”
那三人便快步向这边走来。
沐雪元一看,黛玉倒是还罢了,紫鹃春纤真的有点狼狈,发都有些散乱了,一
都无长物,紫鹃腰间系着的香
都没了,上得车来,春纤悄悄地说:“真格的如狼似虎,幸好是没有带着玉佩,否则都给摸了去。”
沐雪元点了点:“我在外面看着,声势也惊人呢,里面定然翻江倒海的。”
黛玉回想起府中的情形,也不由得有些心有余悸:“可不要再说了,现在想想,我还是心惊,老祖宗已经是没了,我心中也难分辨,她此时走了,究竟算不算是一种福分,只是不知如今舅母、舅舅和大嫂子、宝姐姐她们如何了。”
惜春已经先行一步住进了馒庵,暂时没抄到她那里,妙玉是客居在此,方才也出来了,说是要去馒
庵找惜春,今儿天晚了,先找个客店住下,明儿再去,黛玉本来劝她和自己一起,先在沐雪元的蜗居住过一晚,明日早上再出城去,奈何妙玉一定不肯,黛玉晓得她孤僻耿介,也就罢了。
车子缓缓启动,离了荣国府的后门,到这时外面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,黛玉轻轻揭开车帘,望着外面曾经的“敕造荣国府”,暗暗叹了一口气,这一阵金戈声中,大观园的铁门槛终于是给人踏破了,虽然如此,将来却不知是怎样的玉人又要在这里伤春悲秋,慨叹那无奈的年华。
雪雁真个是细的人,竹篮里还备了茶水点心压惊,然而那三人哪有心思吃?只是各自喝了一碗水罢了。
耳中听着骨碌碌的车轮声,两刻钟之后,车终于停住了,沐雪元说了一声“到了”,先下了车,然后是紫鹃春纤,最后黛玉给紫鹃扶着,慢慢走下车来,举目向四周一望,幽幽地吐出一口气,这便是寻常巷陌,市井人家了,有两个衣服破旧的孩子正在门前打闹,其中一个已经哭起来了,比起荣国府的惊心动魄,这里是一种琐屑的烦恼。
沐雪元打发了车钱,又取出钥匙开了门锁,四个人进了屋子,只见里面狭小
仄,沐雪元赶快通开火准备烧饭,紫鹃春纤扶着黛玉坐了下来,然后想要安顿一下日常物品,一看却没有什么可安顿的,因为是抄家,三个人什么都没有带出来,至于衣服被褥之类,沐雪元之前已经准备好,都放在那里。
紫鹃这个时候便从那屋角的大木桶里打了水来,给黛玉洗脸,春纤则过去与沐雪元一起整理白米菜蔬,料理晚饭。
沐雪元将米下在锅里,问:“姑娘,紫鹃春纤,你们都饿了吧?从早晨就开始封锁了府门,里面想来也是不让走动的,午饭是怎样吃的呢?”
紫鹃便说:“兵荒乱,哪里还顾得上吃饭?从开了早饭便一直饿到现在,我们倒是罢了,只是姑娘的
怕禁受不住。”
黛玉又下泪来:“家中遭遇这样的大变故,谁还有心吃些什么?那些人真的如同凶神恶煞一般,仿佛要踏碎了荣国府,可叹老祖宗和舅母都已经如此大的年纪,还要遭受这样的惊恐屈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