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右站起，一手抓起椅子上的酒壶，然后看了眼脚边的食盒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松了口气，笑：“那就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左右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说：“从今日起，若有人与你说些阴阳怪气的言语，说你只是因为出文圣一脉，得了无数庇护，才有今日成就，你不用与他们废话，直接飞剑传讯城，我会教他们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但是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到了之后，老秀才便撤掉了术法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剑气长城那边的大半剑仙，应该都清楚左右这趟离开城的动静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沉默片刻，缓缓：“还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若是悄悄在家乡建造了祖师堂，悬挂了先生画像，便要主动与自己邀功言语一番，自己更会失望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就是左右心中期待百年的那个小师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觉得左右此人剑术不低，便要学剑。

        唯有见到那个架子比天大、如今才愿意认他先生的小师弟后，先生哪怕笑容不多，言语不多，哪怕已经分别，此刻注定正在笑开颜。

        天地之，博厚也，高且明也，悠也久也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以剑气隔绝出一座小天地，然后一边喝酒，一边看书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见到左右好像有些不耐烦，瞅着是要先教自己剑术了，想起野修当中广为传的那句死友不死贫，只好赶紧点：“记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说：“左右，是我的大师兄，先前居中而坐，是我们两人的先生，浩然天下儒家文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剑气长城，反正靠山什么的，意义不大，该打的架，一场不会少，该去的战场，怎么都要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何况之前左右正大光明地坐在店铺门口，本就是一种无声的言语。

        自己为何要承认这么一位师弟？

        到了城，左右握酒壶的那只手，轻轻提了提袖子，里边装着一装订成册的书籍，是先前陈平安交给先生，先生又不知为何却要偷偷留给自己，连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陈平安都隐瞒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文圣一脉，从来多虑，多虑之后行事，历来果决，故而看似最不讲理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当时先生在场，估计又要打人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左右看过了书上内容，才明白先生为何故意将此书留给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叠嶂默默走入铺子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陈平安可能不清楚，若是他到了剑气长城，听说自己在城之后，便要匆匆忙忙赶来自己跟前，称呼大师兄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停顿片刻，补充：“连他们爹娘长辈一起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左右就会最失望。

心，只是不再强求茅小冬转投礼圣一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宁姚与陈平安一起坐在门槛上，轻声

        在左右没出剑就离开后，陈平安松了口气，说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，赶忙收拾了椅凳放回铺子，自己就坐在门槛上，等着宁姚和叠嶂返回。

        更何况学生崔东山说得对，靠自己本事挣来的先生、师兄，没必要故意藏藏掖掖。

        将那本书放在前城上，心意一动，剑气便会翻书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悄悄将酒壶放回椅子上，只敢嗯了一声，依旧打死不多说一个字。

        甚至比自己最早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小师弟形象，还要更好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不知不觉喝完了壶中酒，转望向天幕，先生离别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曾想，陈平安不但了，而且得很好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只得继续：“以后也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左右又看了眼陈平安。

        叠嶂笑问：“老先生的份，我不问，但是左大剑仙，为何要主动来此与你饮酒，我得问问看，免得以后自己的铺子所有家当，莫名其妙没了，都不知找谁诉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从城池到城，左右剑气所至，充沛天地间的远古剑意，都让出一条稍纵即逝的路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小齐怎么会选中这么一个小师弟？

        左右不再辛苦压制自剑气，化虹远去城。

        自己才会失望。

        实在是有些不太适应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法子聊天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笑了笑，“那你是没见到他给我勒紧脖子、说不出话来的模样，与自家先生说话，理再好，也不能先生一脸口水。你说呢？小师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先生自从成为人间最落魄的儒家圣贤后，始终笑容依旧，左右却知，那不是真开怀，弟子散，漂泊不定，先生在愧疚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来时，悄无声息，去时却没有刻意掩饰剑气踪迹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此时此刻，左右觉得早先在那店铺门口，自己那句别别扭扭的“还好”，会不会让小师弟感到伤心？

        当年蛟龙沟一别，他左右曾有言语未曾说出口，是希望陈平安能够去一件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先生为何要选中这么一位关门弟子？

        老秀才在弟子左右现之前，其实施展了神通，遮蔽天地，只让店铺那边知晓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这才准备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惜哉我心之忧，日月逾迈，若弗云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站起，说：“我自己掏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左右久久没有收回视线。

        宁姚跟叠嶂返回这边，陈平安起笑：“我在此待客，麻烦叠嶂姑娘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重新拿起酒壶，喝了口酒，“我两次去往大隋书院，茅师兄都十分关心，生怕我走上歧路，茅师兄讲理之时，很有儒家圣人与夫子风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突然说：“希望没有让师兄失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走过三洲，看遍山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