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数更老、辈分更高的纳兰夜行，其实都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更多还是替她感到惋惜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许多小争执，也都让着她些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然脚下这座宁府斩龙台，在老爷成长起来之前，是如何都守不住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妪脚尖一点，飘落出小山之巅的凉亭，先是缓慢飘，刹那之间，就迅猛落地，然后地面轰然一震，老妪形就化作一缕烟雾。

        老人眯起眼，仔细打量起战局。

        见惯了剑修切磋，武夫之争，尤其是白炼霜出拳，机会真不多见。

        互换一拳一脚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袭青衫倒出去，双肘轻轻抵住后墙，向前缓缓而行。

        白老婆姨竟是挨了那小子一脚？虽说不重，也给白炼霜以充沛罡气轻松震散了残余劲，可一脚踹中与没踹中，那就是天壤之别。

        尤其有意思有嚼的地方，不是陈平安出手快到了拥有远游境巅峰武夫的速度，而是完猜到了白炼霜的落脚、出拳路线。

        老人笑：“好小子，真不跟你白嬷嬷客气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脚步缓慢，却不是径直向前，稍稍偏离直线，微笑：“只是白嬷嬷大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炼霜破天荒有了一丝斗志，在这之前，廊试探，加上方才一拳，终究是将陈平安简单视为未来姑爷，她哪里会真正用心出拳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愧是吃过十境武夫三拳的武学晚辈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妪向前踏出一步，步子极小，双手拳架，亦是小巧之中有大气象，大拳意，笑问：“陈平安，敢不敢主动近出拳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脚踩六步走桩，最后一步，轰然踩地，一拳意倾泻如瀑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妪拧转形，一手拍掉陈平安拳，一掌推在陈平安额，看似轻描淡写，实则声势沉闷如包裹棉布的大锤，狠狠撞钟。

        便是纳兰夜行都觉得这一巴掌，真不算手下留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被一掌拍飞出去，只是拳意非但没就此断掉，反而愈发凝练厚重，如深水无声，转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空中飘转形，一脚率先落地轻轻出数尺，而且没有任何凝滞，双脚都及地面之际，几次幅度极小的挪步，肩随之微动，一袭青衫泛起涟漪，无形中卸去老妪那一掌剩余拳罡，与此同时，陈平安将自己手上的神人擂鼓式拳架，学那白嬷嬷的拳意，略微双手靠拢几分，力图尝试一种拳意收多放也多的境地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妪忍不住笑：“陈公子，这会儿都要偷学拳架，是真没把我这跌境的九境武夫当回事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苦笑：“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就要重新伸展拳架，将神人擂鼓式恢复如初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妪借此稍纵即逝的空隙，骤然而至，一拳贴腹，一拳走直线，气势如虹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曾想本就是守株待兔的陈平安，以拳换拳，面门挨了结实一锤，却也一拳实实在在砸中老妪额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妪双脚一沉，形凝固不动，只是额，却有了些许淤青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依旧是背靠墙，双膝微蹲，拳架一开一合，如蛟龙震动脊背，将那老妪拳罡再次震散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脸上那些缓缓渗出的血迹。

        真不是陈平安假装不在意，是真的浑然不在意，反而有些熟悉的安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陈平安说：“白嬷嬷还是以九境的形，递出远游境巅峰的拳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纳兰夜行在凉亭里边憋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妪也有些笑意，本没有半点恼羞成怒，好奇问：“陈平安，你跟我说句老实话，除了十境武夫的九境三拳之外，还挨过多少宗师的打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想了想，“还被两位十境武夫喂过拳，时间最少的一次，也得有个把月光阴，期间对方喂拳我吃拳，一直没停过，几乎每次都是奄奄一息的下场，给人拖去泡药缸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纳兰夜行哭笑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