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一个字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接过手，是春圃玉莹崖溪涧中的石子，崔东山捡取而得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接过石子，收入袖中，笑：“以后你我见面，就别在宁府了，尽量去酒铺那边。当然你我还是争取少碰，免得让人生疑，我只要有事找你，会稍稍挪动你崔嵬的那块无事牌。我从下个月起，不谈我自己无事与朋友饮酒，若要寄信收信，便会先挪无事牌，然后只会在初一这天出现，与你见面，如无例外，下下个月，则顺延至初二，若有例外，我与你见面之时，也会招呼。一般来说，一年当中寄信收信，最多两次足够了。如果有更好的联系方式，或是关于你的顾虑，你可以想出一个章程，回告诉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记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嵬站起，默默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站起，没有送行。

        纳兰夜行出现在屋檐下，感慨：“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笑：“应该庆幸边少去一个‘不好的万一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至于为崔嵬说什么好话，或是帮着纳兰夜行骂崔嵬，都无必要。

        纳兰夜行苦笑不已，更唏嘘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领着老人去对面厢房，老人取出两壶酒，没有佐酒菜也无妨。

        听过了陈平安说了书简湖那场问心局的大概，诸多内幕多说无益。大上还是为了让老人宽心，输给崔瀺不奇怪。

        纳兰夜行听得忍不住多喝了一壶酒，最后问：“如此糟心，姑爷怎么熬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笑：“纳兰爷爷不是已经说了答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纳兰夜行愣了半天，随即会意，爽朗大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剑气长城正值酷暑，浩然天下的宝瓶洲龙泉郡，却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鹅大雪。

        落魄山祖师堂不在主峰，离着宅邸住有些距离，但是陈树每半旬都要去霁色峰祖师堂那边，打开大门，仔细拭清洗一番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裴钱与周米粒跟着陈树一起，说要帮忙。去的路上，裴钱一伸手，落魄山右护法便毕恭毕敬双手奉上行山杖，裴钱耍了一路的疯魔剑法，打碎雪花无数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祖师堂府邸最外边的大门口，裴钱双手拄剑站在台阶上，环顾四周，大雪茫茫，师父不在落魄山上，她这位开山大弟子，便有一种天下无敌的寂寞。

        拎着小水桶的陈树掏出钥匙开了大门，大门后面是一座大天井，再往后，才是那座不关门的祖师堂，周米粒接过水桶，深呼一口气，使出本命神通，在积雪深重的天井里边撒狂奔，双手使劲晃水桶，很快就变出一桶清水，高高举起，交给站在高的陈树，陈树就要跨过门槛，去往悬挂画像、摆放座椅的祖师堂内，裴钱突然一把扯住陈树，将她拉到自己后，裴钱微微弯腰，手持行山杖，死死凝视住祖师堂内摆放在最前边的居中椅子附近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张便是自己师父的椅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涟漪阵阵，然后凭空出现了一位穿儒衫、须发雪白的老先生。

        裴钱看着那个瘦小老儿，看得怔怔出神。

        人间灯火万点如星河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心境，一望无垠，好像不她怎么瞪大眼睛去看，风景都无穷尽时。

        老秀才站在椅子旁边，后高，便是三张挂像，看着门外那个个儿高了不少的小姑娘，感慨颇多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枉费自己豁出去一张老脸，又是与人借东西，又是与人打赌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