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东山轻声：“裴钱破境确实快了点，又吃了那么多武运，好在有魏檗压着气象，骊珠天又是出了名的多奇人怪事，但是等到裴钱自己去走江湖，确实有点麻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说：“是不是也担心曹晴朗的未来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叹了口气，“当然。既不想对曹晴朗的人生指手画脚，也不愿曹晴朗耽误了学业和修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直在那边探探脑的裴钱悻悻然站起，“师父，方才走半路，听着了蛐蛐叫，抓蛐蛐哩。这会儿跑啦，那我可真睡觉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钱不肯挪窝，双臂环，冷笑：“离间师徒，小人行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置若罔闻，转移话题，“我已经与南苑国先帝魏良聊过，不过新帝魏衍此人，志向不小，所以可能需要你与魏羡打声招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有些忧心，“知有些担心没必要，多想无益，但是理劝人最容易，说服自己真的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摇晃脑，抖动两只大袖子，“嘿嘿，就不。你来打我啊，来啊，我要是躲一下，就跟老王八一个姓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双指并拢，轻轻弯曲，“小脑阔儿疼不疼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裴钱双手抱住脑袋，脑阔疼。也就是师父在边，不然她早就出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曾想师父笑着提醒：“人家求你打，干嘛不答应他？行走江湖，有求必应，是个好习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钱怒：“你赶紧换一种说法，别偷学我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点点，听进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到裴钱远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笑着点，“也有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转望向陈平安，“先生，如何，咱们落魄山的风水，与学生无关吧？”

裴钱立即大声：“师父英明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笑：“不如让种秋离开莲藕福地的时候，带着曹晴朗一起，让曹晴朗与种秋一起在新的天下，远游求学，先从宝瓶洲开始，远了，也不成。曹晴朗的资质真是不错，种先生传授业解惑，在醇厚二字上下功夫，先生那位名叫陆台的朋友，又教了曹晴朗远离迂腐二字，相辅相成，说到底，还是种秋立正，学问粹，陆台一学问，杂而不乱，并且愿意由衷尊重种秋，曹晴朗才有此气象。不然各执一端，曹晴朗就废了。说到底，还是先生的功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钱瞪大眼睛，“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说：“先生，反正我是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钱跃跃试：“师父，过了子时就是‘今天’了，现在就可以教我拳法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钱这才气呼呼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倒不是怕吃苦，裴钱是担心喂拳之后，自己就要馅，可怜巴巴的四境，给师父看笑话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之后，陈平安也没有转，说：“草丛里有钱捡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按住她的小脑袋，轻轻推了一下，“我跟崔东山聊点正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有些感慨，缓缓：“不过听她讲了莲藕福地的那趟游历，能够自己想到、并且讲出‘收得住拳’的那个理，我还是有些开心。怕就怕过犹不及，学我，那么将来属于裴钱自己的江湖，可能就要黯然失色许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说：“先学好的，再自己，有什么不好？先生自己这些年，难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？天底下的所有孩子，没个半点规矩记在心上，就先学会了咋咋呼呼，难就是好？在最需要记住规矩的年代，长辈却刻意与晚辈亲近，板栗不舍得，重话不舍得，我觉得很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问：“如果我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点：“先生英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羡是南苑国的开国皇帝，也是藕花福地历史上第一位大规模访山寻仙的君王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摇：“落魄山，大规矩之内，要给所有人遵循本心的余地和自由。不是我陈平安刻意要当什么德圣贤，只求自己问心无愧，而是不如此长久以往，就会留不住人，今天留不住卢白象，明天留不住魏羡，后天也会留不住那位种夫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钱一本正经：“师父，我觉得同门之间，还是要和睦些，和气生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笑问：“魏羡是被先生带出藕花福地的幸运儿，恩同再造，先生发话，魏羡没理由说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啧啧：“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，这还只是四境武夫，到了五境六境，那还不得上天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东山抬起一条胳膊，双指并拢在前摇晃，“大师姐，我可是会仙家术法的，吃饱喝足了的人，一旦被我施展了定术，啧啧啧，那下场，真是无法想象，美不胜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笑：“心里不着急，不是手不努力。什么时候到了五境瓶颈，你就可以独自下山游历去了，到时候要不要喊上李槐，你自己看着办。当然，师父答应你的一小驴儿，肯定会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钱眼神熠熠光彩。

        裴钱委屈：“与种老先生聊正事，可以理解，跟大白鹅有个锤儿的正事好说的，师父，我不困，你们聊，我就听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然后陈平安说：“早点睡，明天师父亲自帮你喂拳。”